嫁布衣

周淮堰并不爱我，可我直至离开京城远嫁南蜀，大婚之夜独守空房才发觉这件事。

京城众人都知，南蜀忠武侯世子周淮堰是我的未婚夫婿，自年少时期便同我有不解之缘。

我们历经生死方才定下一纸婚约，是长街巷尾茶坊酒肆中常提起的命定良缘。

可说起来，我和周淮堰原本并无交集。

只是那年我参加国公府寿宴，偶然撞见初次入京的周淮堰被几位纨绔欺凌推下水。

他生于武将世家，身上倒也有些功夫傍身，可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吃了亏。

冬日寒凉，我怕扯出人命便动了恻隐之心，找一根竹竿救他上岸，却不想因此受到牵连，和周淮堰一起被打晕锁在柴房。

醒来时，始作俑者已然放了一把火，竟是想要周淮堰和我的命。

屋内浓烟混着刺鼻的火油气味，本就呛了水的周淮堰很快喘不上气来。

生死攸关之际，是我用木凳奋力敲破窗子，用自己的身体做支撑帮着他先爬了出去。

我为周淮堰捡回一条命，也意外被砸落的火星子烧伤面部落下咳症，要靠药罐子将养良久，爹娘哭我心善没好报，余生婚配诸事多艰难。

可不久后，周淮堰忽而上门提亲，只说他要娶我为妻。

我那时心有芥蒂不肯见人，奈何周淮堰却是在太傅府门前负荆请罪长跪不起。

这件陈年旧事在当时还是一桩美谈，连皇帝都夸周淮堰是个有担当的男子。

爹娘说他对我也算真情实意，便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但我心里又羞又气，认定周淮堰是出于愧疚可怜我，对他一直十分不待见。

只是后来，周淮堰日夜守在房门外陪我，不厌其烦给我讲南蜀的奇闻轶事。

他说，女子立于天地亦可有作为，破天荒带着我到郊外策马舞剑赏日出日落，也道，美丑善恶自在人心，邀我到集市为我在脸上作画赢得路人惊艳喝彩。

三年时间，周淮堰拉着我做了许多我从未做过的事，也看了不少我不曾见过的人间景色。

这样肆意体贴的少年郎，怎能不让人心悸。

我以为这便是所谓喜欢，义无反顾跟着他离开京城，去了连年多雨气候湿热的南蜀。

可上一世完婚后，周家上下对我怠慢欺辱，周淮堰从始至终没有为我说过一句话。

他口中的女中豪杰忠武侯夫人瞧不上我羸弱，怨我在火海落下病根不能为周氏孕育子嗣，每日请安问候都要罚我在院内站两个时辰。

传闻中开明爽朗的忠武侯大将军更是看我百般不顺眼，原是周氏祖上为草莽出身，同朝中氏族有嫌隙龃龉已久，而我正好出自清流权贵。

我不愿忍受委屈，往京城寄去信件给爹娘说想要和离回家，可周淮堰却是让人半路劫了信鸽，活生生在我眼前开膛破肚。

他用沾了血的手摩挲着我脸颊狰狞疤痕说：「阿晚，你面目丑陋不堪为配，是我没有嫌弃娶了你，你就该守好忠武侯府的规矩。」

曾几何时，周淮堰也无数次用这般亲昵举止对我柔声宽慰：「阿晚别怕，我会保护你。」

再次见到那张人前深情人后阴鸷的面容，我心底还是止不住战栗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