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庭

承恩六年，青溟国后宫多有空缺，又正值皇帝登基后第一次大选，凡是官籍适龄嫡出女子，皆需进宫候选，上至京都，下至州衙郡府，无所例外。

“我不去，进了宫就没有自由了，爹爹，你希望女儿后半辈子都在那四四方方的宫里不得见天日吗？”

穆子衿还未走进厅堂之中，就听见了堂姐穆子佩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两分威胁，更多的还是祈求。

“放肆，这些话可是你能说的？”

穆鸿将一盏青花的茶盏扫落在地，清脆的陶瓷破碎的声音伴着他盛怒的声音，回荡在厅堂里的每个角落。

虽然此时此刻是在穆府之中，可是皇家威严照样不可侵犯半分，方才穆子佩那些大逆不道的话着实让穆鸿心惊胆颤，情绪才有些失控了，片刻以后，穆鸿已经恢复了常态，说话声自然也温和了几分。

“佩儿，这是好事，宫里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等你进了宫，成了皇上的妃子，这后半生就是如同鲜花着锦一般，你有什么不满足的。”

看着穆子佩姣好的容颜，穆鸿心中想着日后若是她成了皇妃，必定可以得到皇上的宠爱，到时候穆家还不是可以跟着沾光，他这个尚书说不定还有晋升的可能，光耀门楣与富贵荣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一举两得。

再说了，这是圣旨，穆鸿不过只是朝廷命官罢了，这皇帝的旨意，他还能为了女儿抗旨不成？

“佩儿，你先起来，说不定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说话这人是穆子佩的祖母，只见她微微看向了刚刚进门的穆子衿，示意穆子衿将跪在地上的穆子佩拉了起来。

穆子衿将穆子佩扶起来走到了老夫人的面前，还未将手收回来，就觉得有一道锋利的眼光朝着她看来，穆子衿一抬头，果不其然，厅堂里边还坐着她的叔母，也就是穆子佩的母亲，她的眼光带着审视，让穆子衿的心头十分的不舒服，只是穆子衿轻轻地移开了目光，并未再看向她，这整个府里，最看不惯她的想必就是钱氏了。

“祖母，您帮我劝劝爹爹，佩儿真的不想进宫。”

穆子佩看着一向和蔼的穆老夫人，赶紧上前了几步，拉着穆老夫人的手腕，带着些哭腔，想要让穆老夫人帮忙与穆鸿说说，这穆老夫人在穆府还是做得了主的。

仿佛只要穆老夫人帮忙求情了，穆子佩就不用进宫，这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穆子佩无论如何也不会松手的。

“佩儿，这是圣旨，若是抗旨，整个穆府都会被牵连的，祖母知道，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这件事的轻重缓急，想必你心中也清楚，你这不是让你父亲为难，让整个穆府为难吗？”

穆老夫人这番话说得语重心长，可是同样说得掷地有声，让穆子佩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被磨灭了。

其实穆子佩自然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利害关系的，圣旨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秀女必须是官籍嫡出女子，这家中嫡出的女子就她一个人，进宫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情，今日这一出，不过是她心有不甘罢了，凭什么身为嫡出的女子就要承受起这样的担子？

穆子佩今日这般，不过也就是想要大闹一场，也算是出气罢了。

“祖母，父亲，佩儿知道了，三天后进宫的日子，佩儿会按照圣旨规规矩矩进宫选妃的。”

穆老夫人话已经说得这样明白了，穆子佩也是聪明人，该怎么做心里自有分寸，再说了，这是圣旨，如果真的想要抵抗，除了以死明志只怕别无他法，而穆子佩又不是会轻生之人，更不会将穆府上上下下的一干人等推向毁灭，因为抗旨是会株连九族的。

她穆子佩还不是那样果敢决绝，冷酷无情之人。

“这才是为父的好女儿。”

听完穆子佩的话以后，穆鸿的脸上露出了慈和的笑意，上前拍了拍穆子佩的肩膀，有意无意间加重了手心的力量，像是安慰，安慰穆子衿进宫其实没有什么不好的，又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警告穆子佩这几天不要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穆鸿话音才落，便看见了穆子衿也站在一旁，于是看向了穆子衿，缓缓开口道：“子衿也在，那便扶你堂姐回去好好休息休息，这三天哪也不要去了，好好陪着你堂姐。”

穆子衿心中一颤，看来她这叔父还是不放心穆子佩，否则也不会暗示得这样明显，想要让她看着穆子佩了。

只见老夫人也朝穆子衿看了过来，眼中带着几分无奈，又带着几分心疼。

“去吧。”

老夫人都这样说了，穆子衿也不好再怎么样，只是搀扶着跪了许久的穆子佩朝着厅堂外边走去，将厅堂之内的声音阻隔在了脑后。

“姐姐，你还好吧？”

穆子衿扶着穆子佩走了出来以后并没有直接回了房间休息，而是按照穆子佩的意思，两人一路来了花园之中。

三月的天气，虽然不是艳阳高照，但是也是微风和煦，花园之中的花已经开得十分好了，可是此时此刻的穆子佩实在没有半点心思欣赏这满园的春光。

“放心吧，我没事，只是心中烦闷，你陪我走走就好了。”

穆子衿从小就与穆子佩一起长大，她的心思是瞒不了穆子衿的，单是穆子佩嘴角的一抹苦笑就已经出卖了她，此刻穆子佩的心情想必已是糟到了极点。

“其实姐姐，进宫或许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穆子衿此言一出，却是有些惊住了穆子佩了，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堂妹为何会有这番言论。

说起来她这个堂妹比她还要小两岁，有些事情还不是十分的了解，想到这里，穆子佩长叹了一口气，带着些微的说教心理，与她描述了在别人口中听来的宫里的传言。

“你还小，哪里知道其中的厉害，自古宫中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多少如花一般的女子进去结局不过都是老死宫中，永不见天日了，你说说，进宫哪里就好了。”

穆子佩今年十七了，穆子衿才及笈，有些事情虽然没有穆子佩看得明白，可是就今日的事情来说，穆子衿心里自己有自己的一套看法。

“姐姐，你是穆府的嫡出女儿，以后叔父对于你的婚事肯定也会十分上心，说得好听一点，是给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郎君，说得难听一点，不过也就是家族联姻罢了，还不如进宫，若是一朝得宠自然最好，就算没有得宠，在宫里的生活想必也不会比嫁到只有利益相连的家中更坏吧！”

穆子衿话音才落，穆子佩就一种讶异的神情望着她，说实话，穆子佩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堂妹居然会有这样的言辞论调，在她的记忆里，穆子衿是个听话又乖巧的小姑娘，这种话断然不会是她能够说得出来的。

“子衿，你告诉我，是不是母亲找过你？”

穆子佩还记得，在选秀的圣旨才下来的时候，穆子佩的母亲钱氏就已经找过她了，说的无非也就是今日穆鸿说的这些话，目的也就是想要让穆子佩乖乖进宫罢了，将进宫以后的好处罗列了几大筐的话来告诉穆子佩，似乎钱氏想要让穆子佩进宫的心情比穆鸿还要狂热几分，穆子衿这番话倒是有些像她母亲的口吻，让穆子佩不由得有些怀疑。

“叔母确实找过我，只是说的并不是这话。”

穆子衿的口气不似方才那样了，微微的有几分无奈，不过穆子佩今日心情不好，没有注意穆子衿的异样，也并不再计较方才穆子衿异于平常的话语，只当她是一时起意，没有再去理会，朝着假山旁边的亭子走去。

穆子衿看着穆子佩的身影，心头似乎下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