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欲我诈

“臭小子！让你不老实，给我打！”

混乱、落后的城中村，充斥着肮脏，滋养着罪恶。

污水横流的后巷，几个小混混把一个清瘦的少年逼在了角落，正在拳打脚踢。

少年的眼镜被无情踩碎，鼻青脸肿，嘴角渗着血。

混混还从少年破旧的衣服里面，搜出了皱巴巴的30块钱。

“妈的，才这么点？都不够老子充点卡的！明天拿100块钱给我，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为首的黄毛恶狠狠地说。

“你们不能拿走，这钱是给我妈……”

“还特么废话！”

一个混混冲着少年的肚子又是狠狠地一脚。

少年像是虾米一样，蜷缩在了地上，嘴里吐着酸水。

……

陆禾18岁了，顶着鸡窝头，肥大过膝的T恤，满是破洞的牛仔裤，谁看都是一个非主流。

她从后巷经过，目睹了黄毛一伙在欺负人，心中没有一点波澜。

她生活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弱肉强食、恃强凌弱。

见义勇为？别开玩笑了。

“没了，钱没了，都在这里了……”挨打的少年声音微弱地说。

“没钱？没钱管你妈要啊！你妈不是表子么？出去卖不就有钱了？”

“对啊，我见过你妈，虽然老了点，但别说，还挺勾人呢，哈哈哈，我都想光顾了。”

黄毛狞笑，其余的几个同伙也都跟着一起起哄，说出的话不堪入耳。

“我妈不是！不许你们这么说她！”

少年激动了，带着哭腔，他爬起来，想冲上去理论。

结果自然是又被连着被打了好几个耳光。

被拽着头发，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像是破面口袋一样。

……

陆禾看不下去了。

她一点都不可怜这个挨打的少年，还从内心深处看不起他。

窝囊！

被人欺负了打回去啊？

哭又什么用，真是一个废物点心！

这样的货色就是死在陆禾面前，她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可黄毛嘴里面一口一个“表子养的”，却是触动了陆禾最敏感的神经。

从小到大，陆禾最恨听到这句话。

也被人指着鼻子不知道骂了多少次这句话。

就像是前街拉面馆的那个肥婆。

每次她路过，肥婆都会指着她说：“啧啧，比她妈还标致啊？长大了这生意准差不了！呸！老娘拼死拼活挣的辛苦钱，都被爷们填补你们这些烂货了。”

小时候，她只能咬牙忍。

因为她无法反驳，无法摘掉自己身上的这个标签。

所以她更恨。

去年的那次大暴雨，她半夜冒雨，把肥婆家门口的下水道给堵了。

后来管道破裂，肥婆家成了露天粪坑。

陆禾才出了这口气。

……

“条，子来了！”

陆禾忽然大喊了一声。

黄毛几个下意识地扭头就跑。

“你傻啊？赶紧跑啊！”

陆禾对***的少年一跺脚，然后扭头往另外一个方向奔去。

身后传来了“蹦蹦蹦”的脚步声，少年跟上来了。

跟在陆禾的后面，没命的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少男少女，在污水横流的街巷中抱头逃窜，像是一对亡命天涯的野鸳鸯。

“妈的，上当了！追！”

黄毛那伙人醒悟上当了，掉过头来追。

好在陆禾自小在这里长大，对周围的环境很熟悉，拽着少年的手臂，躲进了一个破旧的防雨棚，躲过了那伙人的追击。

……

“谢谢你。”

沈寒时诚恳地说。

“别客气。疼不疼？要不要去上点药。”

陆禾身上从不带手绢，她看到少年的脸上此时被鼻血与汗水勾勒得像是一只小花猫。

于是就伸出袖子，给沈寒时的脸上擦着血汗。

虽然隔着一层衣袖，没有皮肤的真实触感。

但这却是沈寒时长这么大，除了母亲之外，第一次与一个女生距离如此之近。

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幻觉，沈寒时还闻到了女生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暗香。

还有比暗香更加让人心动的温柔。

对沈寒时这样，从小在欺凌与白眼中长大的少年来说，这是如此珍贵的温柔。

不同于母爱的恬静，这种温柔来自于一个同龄的少女。

带着青春的悸动，荷尔蒙的浮躁，年少慕艾的憧憬。

沈寒时忽然发现，对面这个顶着鸡窝头的女孩，细看之下，其实很好看。

从上往下看去，长睫毛，大眼睛，高鼻梁，小嘴唇……

不敢再往下看了，沈寒时的脸一下子红了。

他想到了书中写的英雄救美。

不对，应该是美救英雄。

不管是谁救谁，都是那么的美好。

“我……我不疼……”

虽然身上火辣辣的，但每个少年，在心仪的女生面前，都想表现得硬气一点。

像一个英雄。

“嘻嘻，看不出你长得还挺帅的？就是太瘦弱了，像小受。不过现在好多富婆都点名要你这样的小奶狗呢，还是有前途的。”

陆禾仔细端量了一下沈寒时，做着自己的点评。

沈寒时不懂什么是小奶狗、小受。

但他怕这个少女笑话自己没见识，心中打定了主意回家去查字典。

“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内向的他，这辈子第一次主动去结交女孩子。

心中紧张、忐忑又激动。

像是要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我叫什么不重要，现在我们谈正经事吧。身上还有钱么？都拿出来吧。”

陆禾向着沈寒时伸出了手。

沈寒时傻了。

陆禾有些不耐烦：“刚才救你不要钱啊？”

又指了指自己刚才因为帮沈寒时擦脸而脏了的衣袖。

“衣服脏了不要买新的啊？让你出钱过分么？就200吧，现在没有，明天给我送到这里来。告诉你，可不要想着赖账！昊哥哥要过生日了，我答应要送他一部手机的，你要是坏了我的好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我今天能救你，以后就能带人收拾你！这一带混的，谁敢不给我禾姐面子？不老实，我卖你去当鸭你信不信！”

陆禾凶狠地说。

沈寒时觉得像是被冷水泼了头。

青春的悸动停滞。

荷尔蒙的浮躁熄灭。

年少慕艾的憧憬，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