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落他的佛珠》 第6章 免费试读
途经一座城,城门匾额上錾鎏金字——佛陀城。
到时恰是日暮,天色幽深昏乱,城门一开,大雾浓重,不知为何,莫名有些森冷,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贺甜讥笑我:「进了佛陀城,你还怕什么鬼。」我瞪她一眼,灵观伶俐解释道:「栀栀姐,佛陀城供奉万佛,设百千佛堂,有佛光庇佑,万鬼不敢侵扰的。」话是这么说,可一进城,那种阴冷的感觉就从四肢百骸钻入,跟误入昭陵寺那种感觉一样,我默默捞紧臻观雪色袖袍一角,他看了我一眼,默不作声,只是放缓了脚步,任由我拉着。
茫茫大雾中走出一红衣女子,她低头走路,步履匆匆,迎向我们。
「这位女施主,请问客栈往哪走?」灵观上前问路。
红衣女子抬起头来,她脸上覆了厚厚一重白粉,***脸蛋,双颊打红胭脂,呈圆圈状,嘴唇也涂满浓艳口脂,红得诡异,像纸扎铺里陪葬的纸人般,她冲我们幽森森一笑。
「各位师父,请让让路,奴家赶路呢。」
就在这时,一声凄凄唢呐声倏地划破暮色,自浓雾中幽幽飘出来,一声,两声,连绵不绝,渐渐有鼎沸人声,仿佛有人在笑,有人在哭,一顶艳得像朱血的花轿子从浓雾中抬出来,最前方一人举着唢呐呜呜吹着,花轿两侧跟了几些童女,踩着高高红绣鞋,皆作打双髻,脸涂红胭脂装扮,她们嘻嘻笑着,朝空中一把一把撒喜糖,串红绳的铜钱,一群红绸衫童子跟着花轿跑,他们抢喜糖,拍着掌,唱「新娘娇,新娘俏,上了轿,过了桥,做鬼娘。」
「嘻嘻嘻......」花轿飘出似有似无,凄艳哀绝的泣声。
我倒吸一口凉气,拉住臻观袖子:「听……听见了吗?做鬼娘。」
他微蹙着眉,摇了摇头。
「你听什么呢,人家说做新娘......」贺甜插话,我听错了吗?灵观也说我听错了,他又四处看了看,咦了声,问刚才那个红衣姑娘哪去了。四处环顾,却见远处浓雾中一座曲桥若隐若现,方才那红衣女子从桥尽头一闪而过,最终消失在雾深处。
红轿子从身边经过,我无意间瞥过去,一阵风拂过,心下骤然擂鼓,轿子中并无新娘,却坐了个披红嫁衣的纸人,又圆又红的脸,像极方才我们问路那个红衣女子的模样。
「臻观!」我惊呼一声,无人应答,拽住的那抹雪袖消失了。
「灵观?臭道姑?」无回应,环顾四周,臻观、灵观、贺甜他们统统都消失了,只有我一个人站在深浓大雾里,而手腕不知几时被套上臻观那串佛珠,绕了两圈。
恐惧盈满心头,再定睛一看,送嫁那群人,全都飘浮在空中,他们都没有脚,嘻嘻哈哈笑着,在我身边游荡着。
身后又响起一阵怆然号丧声,转身一看,几簇白幡忽荡荡地飘在夜色里,一些人穿着孝服,抬着一个棺材,哀哀哭着,朝桥的方向走,走着走着,与送嫁的撞在一起,一送一接,红与白汇合,笑与哭混杂,夜色浓雾诡异森然。
我默默蹲下身,抱住膝盖,试图掩藏自己在送嫁鬼中的踪迹。
一个红衣童女飘着停在我眼前,眼珠子乌森森的,嘻嘻打量我:「姐姐,你也想当新娘吗?」
「想啊。」我看着她,莫名脱口而出。
她嘻嘻笑得更欢,朝我凑过来,向我伸出手,摊开掌心。
「姐姐,我请你吃糖啊。」
我茫然伸手去接。
「别接。」低沉的嗓音在耳边浮起。
一道白光忽现,手上的佛珠微震,很淡的檀香味再次萦绕在鼻尖,我清醒过来,迅速缩回手,红衣童女一下被白光弹开。
我转脸一看,臻观回来了,他半揽着我,我呜呜地扑向他的怀抱:「好可怕啊,臻观......刚才你去哪了?」扑了个空,方才的臻观只是个幻影,我傻了,对着空荡荡的大雾喊,「臻观?」
「小殿下。」他明明能答应我。
「臻观,你出来,我害怕。」我一边抹眼泪,一边循着他发出声音的方向寻摸过去,每每看到他,却都是虚影,回回扑空,没有人。
「别哭。」他低沉叹息声在四面八方响起,仿佛有微凉的指尖触过我的眼泪。
「为什么我看不见你?」
「......」他那边的声音断断续续,「 ......不要摘下佛珠。」
他的声音消失了。
「臻观?」
城楼上一点微火在昏暗夜色中忽忽亮起,刹那一灯传万灯,茫茫灯海中,无数经幡簌簌摇动,浓雾消散,曲桥、红白队伍同时消失。
街市繁华,路上行人熙来攘往。
「栀栀,发什么呆呢?喏,你要的糖葫芦。」
眼前出现一串鲜艳糖葫芦。
我愣愣地抬头,眼前人是国公府世子,顾景然,跟我从小玩到大的。
「臻观呢?」
顾景然疑惑地皱起眉:「什么臻观?」他一边说,一边探出手来摸我的额头,摇摇头,「没发烧啊。」
「顾景然,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傻了,不是你闹着要出来玩,你皇兄让我带你出来玩一趟,玩完这一趟,回去准备成亲了。」
「成亲?谁跟谁成亲?」
他握住我的手:「你跟我啊,行栀栀和顾景然啊。」
「不对。」我茫然挣开他的手,摇摇头,试图理清现在的情况。
「顾景然,我被困昭陵寺,是谁把我救出来的?」
我记得是皇兄让顾景然跟我一起出来玩,然后有一天晚上,顾景然喝醉酒,闯进我的房间,犯浑要吻我,我抓了花瓶把他砸了,然后自己跑出来,误入昭陵寺。
后面,我一直都跟臻观在一起啊。
他再次捏住我的手腕。
「栀栀,你昏了头了,什么昭陵寺,你一直都跟我在一起啊。」
我摇头,掰开他的手,凝视他的眼:「你骗人。」
不可能的,臻观一定存在的。
「我骗你?那你问她。」他指向身后的人,我的贴身随从阿宁。
她担忧地望着我:「小殿下,这些日子我们一直都跟世子爷在一起啊......小殿下,你是不是又把梦弄混了。」
我脸色微煞,下意识抚了抚手腕,空荡荡的,佛珠,那串佛珠呢?我惶惶低眸去看足踝,一串金铃铛安然无恙地系着。
「好了,别闹了,栀栀,你要的糖葫芦,快吃吧。」
我接过来,低头咬了一口,又甜又酸。
顾景然神色微松,抚了抚我的肩。
我茫然地望着陌生的佛陀城,灯火煌煌,心中惶惶。
臻观,他从来没有出现过吗?
我又陷入梦魇。
梦见一个新娘,她在烧画,剪嫁衣,砸凤冠,歇斯底里,忽然,她朝我望过来,咬着丹红指甲,轻幽幽笑起来。
「臻观不要我,一样也不要你。」
「你好可怜啊,小殿下......」
我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也穿着红嫁衣,鲜血一样淋漓,脸上淌满眼泪。
「为什么他不要我。」